核雕人

提及核雕，对于大多数人，映入脑海的是初中语文课本里要求全文翻译并背诵的《核舟记》。明末著名散文家魏学洢，通过四百多字的描写，将“长不盈寸”的核雕描述得详细具体。在不足方寸的核舟微雕作品上，五个人、八扇窗，还有茶壶、炉子、船桨、刻字等等，十分生动形象地表现了苏轼游赤壁的情形，人物神情各异，形态逼真。这听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，让核雕技艺进入普罗大众的视线。而一篇《核舟记》也令这门小众的传统民间工艺名闻天下。这门古而有之的技艺，总以磅礴的古韵和率直而有力的表达，吸引着一代一代手艺人的追寻。付恒伯就是其中一位。

一

偶遇

付恒伯的工作室位于石家庄市桥西区。与其说是工作室，不如说是工作和生活融合一体的小院。毗邻一家休闲娱乐场所，四周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小区，这处近三百平方米的院落显得难得又独特——在院落的正门，两扇木门素雅古朴，两侧的楹联同是古朴的木板，被付恒伯以烙画的技艺赋予“拙朴”的气息——“花木清香庭草绿，琴书雅趣画堂幽。”楹联上的内容展现着院落主人的趣味和追求。

推门而入，天井式的院子满是各式各样的绿植，鱼缸台、花架，甚至挂在墙上的装饰品，皆出自付恒伯之手。卧室、客厅和迷你收藏馆，三间正房坐北朝南，也布置得“主题”鲜明，充满特色。东侧不到十平方米的空间，即是付恒伯的操作室，那里摆放着长长的操作台和置物架。操作台上满是雕刻的工具，而置物架上或是橄榄核原料，或是手艺人甚为满意的成品。

从喧闹的街上走进这个院落，恍如步入一片世外之地，宁静悠然，无一处不显现着传统文化气息。而付恒伯就在这个他亲手打造的小院里，追寻着属于自己的传统技艺之梦。

付恒伯，邢台柏乡人。作为邢台市19个县（市）区之一，柏乡县历史悠久，春秋时期称鄗邑，西汉设柏乡侯国，东汉光武帝刘秀在此称帝，隋代设柏乡县，史称“槐阳福镇”。柏乡县境内有千年汉牡丹、小里村仰韶文化遗址、古鄗城遗址、千秋亭遗址、赵孟頫书《贾母贞节碑》等文物古迹，涌现出明代大司徒吕兆熊、清初重臣魏裔介、京剧名家李胜素等名人。或是这片沃土的滋养，让付恒伯的成长，一直渗透着对艺术的向往和追寻。

“小学三年级，学校要求学习书法。”付恒伯回忆说，在此后的三年里，班级里的同学们“写着写着”就剩下了他一个人。从最初的被要求，到后来的逐步痴迷，书法伴随了这位32岁的年轻人二十余年。而这也开启了他的艺术之路。

“书法作品进行装裱前，都需要落款盖章。”出于对书法的热爱，爱琢磨的付恒伯便开始研究篆刻。“在纸上写字，反过来印在橡皮上，然后拿小刀刻字。”与那时的大多数小学生一样，没有专业的篆刻材料和工具，付恒伯就从手头最近的橡皮和小刀下手。没人教授，他自己去想去做。也正是那时，篆刻又激发起了他对刀尖技艺的兴趣。初中时期，付恒伯的篆刻已经很是娴熟，但他不满于此。看着村里街道或者田间地头的木头，付恒伯又生起新的想法——进行木雕。

“上课不好好学习，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雕刻上。”回想起那段经历，付恒伯笑着说，“可能这就是兴趣吧！”而现在的妻子、高中时期的同学兼好友小白则总结了一下，说：“他这是骨子里的艺术天赋！”弹吉他唱歌、出黑板报高手、手工作品达人……谈及高中时期的付恒伯，小白满眼里的爱意，止不住地流露出对于伴侣技艺的肯定和崇拜。“当时他送我的礼物都是木雕作品！”小白告诉记者。

而与核雕相遇时，小白也陪在付恒伯身边。2009年夏天，读大一的付恒伯与已经成为女朋友的小白一起到承德游玩。在一处展厅里，他看到了一串核雕手串。“现在想想，那串核雕应该是进行的阴刻。”付恒伯说，乍看之下的欢喜，令他止不住询问价格。“80块钱，不便宜呢！”听到对方的报价后，付恒伯胸有成竹地说，“这我也能做，花不了这么多钱！”正是这次偶遇，开启了付恒伯的核雕之路。

二

初学

核雕，顾名思义，利用果核进行工艺雕刻的一门技艺，以核桃、杏核、橄榄核等果核雕刻成工艺品，指掌之间蕴含着世间百态。其制作与其他类型雕刻基本相同，但由于核雕是在各种微小的果核上创作，工艺相当复杂。明代核雕进入全盛时期，人们称之为“鬼工技”。当时特别是橄榄核雕艺术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，达官贵人视其为宝物，作为佩戴饰品风行一时。清代时期，核雕工艺名家辈出。核雕的魅力除却吉祥的寓意和深厚的文化内涵，其展现的高超雕刻技法更是令人叹为观止。核雕因受到雕刻材料的局限，通常采用以下几种技法：立雕、浮雕、线雕、镂空雕、镶嵌等。

立雕也叫圆刻，是指完全立体的雕刻。即前后左右均完整雕出景物形象，具有三度空间，在不依附任何背景的情况下，可从四周的任何角度进行欣赏。浮雕，是指在平面基础上雕刻艺术形象，物象近似绘画，前后体积压缩，使所有表现的对象凸起。线雕，是指所雕的物象低于雕刻面的水平面的雕刻技法，也称阴刻，在平面的雕刻面上以阴刻线条造型，与绘画中白描相似。镂空雕，是将凸出的部分加以保留，而将其背面的部分进行局部镂空，从而可以造成一种透视上的美感。还有在浮雕基础上镂空其底板使图像空灵突出，分为单面镂空雕与双面镂空雕。镶嵌，是为了增加雕刻的层次感，采用与载体色泽不同的材料或相同的材料通过镶嵌形成图案，比如镶嵌石头、竹子、珊瑚、玳瑁、珍珠、瓷器等材料。

“微雕神技，艺术奇葩”。作为我国传统民间微型雕刻工艺，核雕已于2008年入选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。目前国内江苏苏州和扬州、广东广州等地的核雕较为有特色。而作为地道北方人的付恒伯在十几年前是如何学习这门技艺的呢？

2009年的承德偶遇，让付恒伯知道了“核雕”这门技艺，也知道了“橄榄核”这种雕刻原料。但与今时今日的核雕风靡不同，十二年前的核雕技艺仍是较为小众的收藏门类。付恒伯对核雕的学习有些迫不及待，但哪里能买到橄榄核原料呢？冥思苦想下，付恒伯在互联网上四处寻觅。“核都没有，这怎么去学？”在不断地查找之下，付恒伯在一个贴吧里发现了一位核雕手艺人。通过互联网上的联系，这位远在苏州舟山村的手艺人，给付恒伯邮寄了核雕原料。随后，付恒伯又在网上购买了专业的工具。

工具和原料有了，接下来该怎么学？与当下的各种教学网站、视频盛行不同，十二年前，付恒伯只得通过查阅资料，不断反复研究有限的相关视频进行学习。基于儿时篆刻和木雕的基础，在短短的数月后，付恒伯掌握了核雕雕刻的基本方法，他的雕刻作品也渐渐有模有样了。

第二批“潍坊民间艺术大师”丨潍坊市核雕协会会长——刘斌

刘斌，艺名希今，号一笑轩，1975年出生，山东潍坊人。1987年起自习核雕，1996年师承核雕大师裴曰信，现为潍坊市核雕协会会长、潍坊市民间艺术大师、潍坊市工艺美术大师、中国工艺美术家协会会员。2018年获评潍坊核雕山东省非遗代表性传承人。 核雕是传统手工

而能让他对核雕技艺坚持下来的原因，还是2010年的一次经历——在数月的自学中，付恒伯带着自己对核雕的喜爱，将他的初学成果——二三十个核雕作品摆放在了邢台古城中心清风楼附近。庙会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，付恒伯安静专注地进行核雕创作。在连续“出摊”的数天，付恒伯发现有位客人每天都来看他的作品，并且每天都会购买一颗核雕。对于当时正在读大二的付恒伯来说，生活费一天最多10元，而一颗核雕售价10元。这位陌生人的出现和购买，让付恒伯感到惊喜之外，也受到了极大的鼓舞。他坚定了对核雕技艺的追寻，专注雕刻到半夜成为那段时间的常态。不再是一个人孤独地探索，这位陌生人的出现，已然扮演起了付恒伯核雕技艺的“知己”角色。虽两人言谈甚少，但每天固定时间在摊位的出现，让付恒伯看到了核雕技艺之路的希望。

三

舟山村

十二载的核雕工艺之路，付恒伯不断探索与前进着。但不同于之前对书法、篆刻、木雕、吉他等兴趣爱好的自学，付恒伯对核雕的偏爱有着“登高望远”的想法。

如今橄榄核雕主要分为“南工”和“北工”两大派，南工又以“苏（苏州）派”最为杰出，核雕市场上流通的苏派作品占了整个核雕市场的九成以上。从地域上看，明清时期的核雕流行于江浙、广东和山东地区，而苏州地区则是核雕的发源地。古往今来，以苏州为主的江南地区玩赏核雕小品的藏风一直十分兴盛，这也是苏州橄榄核雕艺术在近现代重新兴起的历史原因。谈到苏州核雕，却又不得不提一个村子——舟山。

舟山村，虽以山名，但周围并没有山，属于苏州市的一个自然村。这个村子地域偏僻，西距太湖不远。在2500多年前，这里为吴王阖闾所置“造舟之所”，舟山之名，也许正是由此得来。随着吴国的覆灭，“造舟之所”不复存在，而地名却保留了下来。舟山人不能再造“大舟、战船”，曾几何时，开始雕刻“核舟”以为生计。据资料显示，舟山核雕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，当时舟山人殷派核雕鼻祖殷根福在上海城隍庙开设永兴斋，出售橄榄核雕罗汉头像，风行一时。受殷根福影响，核雕成为舟山人的一门手艺。时至今日，在舟山，不论是老人还是小孩，几乎都能摆弄几下核雕。而对于付恒伯这样的核雕“求艺人”，舟山就成为了他们十分向往的核雕圣地。

在孩子出生前，付恒伯和妻子小白，每年都要在舟山小住数月。凝聚在舟山的核雕大师们，对于前来求教的年轻人，也都倾囊相授。不善言谈、寡言少语的付恒伯，每每提及在舟山的学习时光，总是满脸欣喜，开心地说：“那些大师都很好！”而这样的经历，也极大地提升了付恒伯的核雕技艺。一直专注技艺的付恒伯，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，参加了“‘核艺杯’当代核雕精品展2018年春季大赛”。他凭借着“达摩六祖”核雕作品获得了金奖。奖牌被他放在了操作室置物架的最高处。过往的人们罕有能注意到这个金灿灿奖牌的。被问及此事时，付恒伯只淡淡地说了一句：“那都是以前了，不代表什么！”

四

继续

采访时，付恒伯刚刚完成了一整套十八罗汉肖像橄榄核雕。从最初的选料、整坯、画图，到进行雕刻、打磨、抛光、掏仁等，看似简单的工序，实则操作起来繁复而又细微。有人形容核雕“如切如磋，如琢如磨”。付恒伯十二年如一日，依旧在每道工序上力争精益求精。

“每一颗核雕都是用心之作！”付恒伯骄傲地说，他的每一件作品都是独一无二的。

随着近些年文玩盛行，核雕手串也渐渐受到人们的追捧。与之带来的，就是机器雕刻、3D打印橄榄核的出现。低成本、高效率是机械化的优势。但面对这些竞争，依旧进行手工雕刻的付恒伯十分淡定。他认为，无论技术上如何改进，手工核雕依旧有着无可取代的位置。

“在神韵上，机雕的橄榄核是无法与手工雕刻的相比拟。”付恒伯说，对于不少喜好核雕的人们来说，手工雕刻依旧占据很重要的位置。

对于核雕的各个派别来说，付恒伯喜欢将自己归为“学院派”。高考时，以书法专业报考天津美院，专业成绩名列前茅，但囿于文化成绩未够，付恒伯名落孙山。随后以美术专业考取邢台学院。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安排，正是得益于大学四年的美术专业学习，付恒伯对于人物肖像的雕刻把握十分准确、形象。“核雕与美术学习一样，塑形能力是硬基本功。”付恒伯介绍说，人物肖像核雕要求对面部肌理掌握准确、写实，神韵十分重要。

再观付恒伯的十八罗汉肖像橄榄核雕，个个仅大拇指指肚大小，但付恒伯凭借着错杂的线条和纹路，循势造型，十八罗汉或开怀朗笑，或静心沉思，或竖眉怒视……神态各异。而每件作品皆施刀细腻，手法老到，粗犷处勾勒刚劲，精微间线条柔绵，意到手到，将十八罗汉的神态雕刻得栩栩如生，不禁令人称奇。而这些正是他作为一名美术生对肌理的把握，也是对核雕技艺不断探索的结果。

对于付恒伯来说，在核雕上的发展，他的内心里有许多想法。而不愿表达的他，我们只能等待时间的答复。

（燕都融媒体记者 刘杰 文/图）